職安議題

走進動物醫療現場，看見那些未被正視的職業傷病

多年前一部以獸醫系為背景的漫畫「愛心動物醫生」，主角公輝只是個尋常的大學生，身邊圍繞的是祖母撿來的三毛貓、自小養大的公雞大冠、被教授硬塞的哈士奇巧比，以及同讀獸醫系卻怕極老鼠的好友二階堂。沒有帥哥美女的愛情套路，然而故事裡逗趣的人獸生活日常，讓不少人對與動物朝夕相處的工作心生嚮往，當年在日本推出時還一度造成獸醫系的報考風潮。

「愛心動物醫生」漫畫大受歡迎，不僅改編成日劇，也吸引許多年輕學子投入獸醫行列。圖片來源：朝日電視台

看著公輝和二階堂從學生一路邁向獨當一面的獸醫師，雖然沒機會看到兩人後來的獸醫人生，如果要為他們寫個續篇，也許會因為太過寫實而成為黑暗漫畫。怎麼說呢？根據2020年日本厚生勞動省的統計調查，獸醫平均月工時為167小時[1]，不過這是包含了所有類型的獸醫師，例如中央或地方政府的畜產獸醫、公衛獸醫、臨床獸醫、製藥或飼料公司的研究獸醫等，如果是獸醫人數最多的小動物臨床獸醫，也是我們一般最容易接觸到的家庭動物獸醫，每日工時可能超過12小時[2]。

勞動部勞動及職業安全衛生研究所（以下簡稱勞研所）曾於1999年和2014年分別進行小動物獸醫的職業傷病風險調查[3]，研究發現獸醫工作者的工時相當長，根據1999年的調查結果，獸醫平均每日工作時數為11.3±2.0小時，一週平均工作天數為6.2±0.6天，每週工作時數70.7小時；2014年的研究結果為平均每日工時數為11.8 ± 2.3 小時，一週平均工作天是6.3±0.6天，每週工作時數是75.8 ± 21.5 小時，較1999年的調查結果還來得高。

由於工作內容多元，獸醫一直以來都被視為職業健康風險高的工作，在長工時之外，國外的研究發現獸醫工作者常見的傷害包括被動物攻擊（咬、抓、踢）、被針頭扎傷而接觸到病毒，或是因長期接觸放射線、麻醉劑、甲醛、抗生素、殺蟲劑、化學治療藥品等導致癌症或流產[4]。台灣的調查也指出，獸醫工作者在工作場域常發生的健康危害為動物攻擊、化學品接觸，以及針頭與尖銳物扎傷或割傷等；在診治過程中也會因接觸生病動物而罹患人畜共通傳染病，以疥癬、弓蟲症與皮癬菌症為最多。

獸醫一直以來都被視為職業健康風險高的工作。圖片來源：Pexel

▌獨特的職業因素造成的心理健康隱憂

此外，澳洲、英國的研究指出，獸醫自殺的比例高於其他的醫療從業人員。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 (CDC)於2019年的研究顯示，獸醫的自殺率與焦慮、抑鬱程度皆高於一般人口，造成其自殺率高的原因與職業特性相關，包括長工時、高工作負荷、診療管理責任、顧客的期待與抱怨、安樂死過程以及工作與生活失衡等，容易取得致命藥物則被認為促成此一結果的主因[5]。

和其他醫療從業人員一樣，獸醫每天接觸的是動物的生老病死，在養成與執業的過程中，必須不斷面對牠們的死亡，工作所帶來的心理壓力較其他職業來得高。而獸醫又不得不面對的一個處境是，救人的手有時得反過來按下針筒奪走動物的生命。

台灣在2015年修改《動物保護法》前，流浪動物在「12日內無人認領、認養或適當處置」的狀況下，收容所可依法採取「安樂死」以解決收容動物爆量的問題，獸醫必須讓為數眾多的健康貓狗接受安樂死。即便是罹患重病或是受到嚴重創傷的動物，是要讓牠們接受漫長醫療的苦難折磨，還是評估動物的生活品質後選擇安樂死？即使有各種專業的評估指標、表格協助獸醫師做判斷，在施行安樂死的那一刻，仍是道德難題[6]。

隨著近年來社群媒體的普及，網路霸凌成為另一個促使獸醫身心俱疲的壓力來源。美國獸醫協會（American Veterinary Medical Association, AVMA）在2014年對獸醫進行調查，發現有5分之1的從業人員自身或同事曾經因工作遭遇網路霸凌。霸凌的行為包括顧客因不滿診療方式、費用，在社群媒體寫下惡劣評語、人身攻擊或威脅不讓診所營業等等，導致了工作環境的緊張，對獸醫工作者造成了焦慮、抑鬱與壓力[7]。台灣雖無網路霸凌的調查研究，不過從我們的日常使用的社群媒體，也可以看到各種的評論，當中也會有對獸醫不滿的評論或謾罵，常見的主題是動物病危、醫療費用太高讓飼主無法負擔，而獸醫被罵無良、騙錢、沒有愛心等，這樣的負面回饋，飼主可能是為了發洩情緒，但對獸醫來說卻已造成傷害。

雖然國外對於獸醫的心理健康已有許多研究與改善建議，也有專為獸醫人員提供心理支持的組織（如No One More Vet），或是提供熱線以穩定他們的情緒，然而國內卻鮮少關注獸醫師的工作負荷與心理健康，遑論減少風險、降低傷害、提供一個支持與保護的環境。

▌反差劇烈的工作，更需要支持系統來幫助穩定

台灣過去的研究已指出，獸醫人員有各種的職業健康風險，包括動物攻擊、針頭扎傷、切割傷、化學品暴露、人畜共通傳染病等，從國外的經驗與研究也看到獸醫在前述的危害之外，因長時間工作、日常工作常處於壓力下、執行安樂死、頻繁面對動物死亡、困難的客戶關係等，對精神健康產生嚴重的影響。然而，即使已有這麼多研究顯示出獸醫的職業風險高，仍未見農委會、勞動部等主管機關積極監督與落實獸醫工作場所的安全與健康防護；對於獸醫從業人員的長工時、高工作負荷問題，也未見政府單位任何的改善措施，或是提供心理支持系統。

主管機關除採取措施積極促進獸醫從業人員的職場安全與健康，也應加強監督雇主落實職場的安全衛生，以及加強相關人員的職安衛觀念。在勞研所的研究中，就發現有超過半數的獸醫師與從業人員在診療過程中未落實執行個人清潔與防護措施（如口罩及手套）。特別是動物醫療現場可能有各種的緊急與突發狀況，如何在各種危急情況下維護工作者的安全健康，就必須提前做好準備，而不是讓獸醫人員在打卡上班之後，赤裸地暴露在各種職業傷病風險下。

[1] 職業情報提供サイト (https://tinyurl.com/yg3vwfe3) 

[2] 獣医の給料と年収 (https://jyui.net/income/)

[3] 陳叡瑜，1999，醫療保健服務業職業傷病監視研究-醫療技術人員與獸醫人員傷病調查，台北：勞動部勞動及職業安全衛生研究所

洪粕宸、林辰栖，2014，小動物獸醫職業衛生危害調查，台北：勞動部勞動及職業安全衛生研究所

[4] Epp, T., & Waldner, C. (2012). Occupational health hazards in veterinary medicine: physical, psychological, and chemical hazards. The Canadian veterinary journal = La revue veterinaire canadienne, 53(2), 151–157.

[5] Tomasi SE, Fechter-Leggett ED, Edwards NT, Reddish AD, Crosby AE, Nett RJ. (2019). Suicide among veterinarians in the United States from 1979 through 2015. J Am Vet Med Assoc.254(1), 104-112.

[6] 陳凌，2019，《我們都要好好的─無人知曉的獸醫現場》，台北：小貓流文化。頁61

[7] American Veterinary Medical Association, 2015. Cyberbullying in veterinary medic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