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過勞監察】夜間出車（Ngalong）的不穩定性
2024.08.12
夜間出車（Ngalong）的不穩定性
文／敘利夫．阿里芬（Syarif Arifin）
特里奧諾（Triono），一名在班登省塞朗（Serang Banten）工作的計程機車司機，在2024年6月29日星期六凌晨送乘客時被一輛皮卡車撞倒。特里奧諾被送往醫院，但最終無法挽救他的生命。同時，乘客是名工廠工人，當場死亡。特里奧諾的摩托車被撞得粉碎。
故事還沒結束。特里奧諾使用的三個線上叫車應用程式中的一個提供了300萬印尼盾的撫恤金，另一個只提供了一束花，而另一個則保持沉默。與此同時，印尼國有公共運輸事故傷害保險公司（Jasa Raharja）因為特里奧諾的摩托車稅款欠費而規避提供死亡保險。
在過去的四年裡，特里奧諾決定“ngalong”，也就是在晚上啟動他的ojol（ojek online）帳戶：從晚上9點到早上7點。他去世前一個月，我見過特里奧諾。他帶著一頂印有線上叫車公司標誌的安全帽。這個標誌也展示在他的夾克上。特里奧諾臉色黯淡，睡眠不足的眼神，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行走的廣告牌而不是一個線上計程機車司機。這與Gosend[1]品牌大使Noah樂隊的主唱Ariel和Gofood[2]品牌大使防彈少年團（Bangtan Boys）形成鮮明對比，他們越來越光鮮亮麗，對未來充滿信心。
Ngalong一詞源自蝙蝠。在本地語言中，蝙蝠被稱為卡隆（Kalong）。Ngalong這個字被線上計程機車司機用來指在夜間啟動他們的帳戶。
根據我的觀察，估計500萬計程機車司機中，有五分之一使用ngalong作為獲取訂單的方法，尤其是自2020年取消獎金和鼓勵政策之後。甚至在2020年之前，他們就使用ngalong來獲取更多的獎金和鼓勵措施。關於選擇ngalong的計程機車司機，有一些不好的故事：被搶劫、乘客拒付款、休息時間不規律、精神壓力、接到虛假的訂單，甚至被殺害（Rianur，2024年2月2日）。
為了獲取訂單，許多人選擇ngalong，夜間啟動他們帳戶來接單。圖片來源：Tagar.id
根據司機們的說法，ngalong 是一種避免司機之間競爭的方法，尤其是隨著線上叫車應用程式的數量增加。目前，有四個線上叫車應用程式：Gojek、Grab、Maxim 和 Indrive。他們推測，晚上使用ojol的人數不如白天那麼多，但仍有計程機車的使用者。司機之間的競爭是線上叫車服務的一個特徵。這種競爭環境由平台透過評分機制、分級和計件支付系統決定和維持。司機們被應用平台的內部系統和不同平台之間的系統所分化。國家管理者也透過在每個地區實行不同的費率政策來實行分化策略。市中心的費率高於郊區。
線上計程機車的司機在烈日、污染、風雨中的街上工作。眾所周知，公共道路坑坑疤疤且夜間照明不足。在街上，計程機車司機與其他機動車輛競爭，這引發了「要嘛撞車，要嘛被撞」的說法。舉例來說，從2021年到2023年，交通事故數量增加。2023年，交通事故數量達到11.6萬件。這一數字比2022年的9萬4,617件有所增加，比2021年的7萬件高得多。在所有交通事故中，77%的事故由摩托車造成的（Dephub.go.id，2023年9月19日；Indonesia.go.id，2024年1月1日）。惡劣的工作條件是線上叫車的第二個特徵。
應用平台的口號是「可以隨時隨地管理你的收入」。線上計程機車計程機車受到靈活的時間和地點來管理收入所吸引。這個口號只是一個陷阱，讓線上計程機車計程機車只能接單並送達目的地。如果線上計程機車計程機車收入不足，他們會自責不夠勤奮。
確實，平台提供了「手動出價」和「自動出價」的選項，這意味著線上計程機車計程機車可以選擇「接受、忽略或拒絕」訂單或「自動接受」。在接收送貨、載客和送餐訂單時，平台還會通知將要送出的訂單類型。如果它們與訂單不符，平台還提供取消訂單的理由。然而，針對平台，特別是面對面送貨，不提供要送貨物的體積和重量訊息。司機將在與消費者交貨後才知道訂單的體積和重量。在大眾媒體和ojol社區的日常故事中，關於線上計程機車計程機車被迫運送超出摩托車容量貨物的資訊廣泛傳播，例如運送冰箱（Tribunnews.com，2017年2月27日；Detik.com，2020年12月3日）。
載送冰箱的計程機車。圖片來源：Brilio.net
選擇「忽略」、「拒絕」和「取消」會影響司機帳戶的等級、表現和評分，從而導致失去下一期獲得訂單的機會。應用程式平台代表消費者和演算法系統制定了司機拒接的懲罰機制。不確定性是線上叫車系統的第三個特徵。在這種情況下，越多的計程機車司機選擇ngalong，工作條件的不確定性就越大。他們在夜間的街道上工作，照明不足，偶爾會遇到虛假訂單和搶劫。
隱藏在「合作夥伴」和「獨立合約」這些詞語的訂單背後，計程機車司機的送貨距離和工資計算是通過算法來規定的。這部分是印尼勞動觀察者的一個困惑，他們將線上計程機車歸類為勞動的一部分，因為他們只關注線上計程機車和平台之間的關係。他們被應用程式平台敘述的夥伴關係協議條款所困擾。因此，他們費盡心思藉由參考2008年第20號法規關於中小微型企業，和2013年第17號法規，關於實施夥伴關係的相關規定，來檢測虛假夥伴關係。有人說，在數位生態系統中，駕駛者的帳戶裡並不存在摩托車，摩托車被歸類為獨立的生產工具。然而，摩托車和電子設備是成為線上摩托計程車的要件，當然是司機身上不可或缺的屬性。
夥伴關係是彈性勞動市場的另一種形式。這些詞彙通常與獨立性的合約和夥伴關係交互使用。因此，將線上叫車提供商定義為雇主比使用數位平台這個看似中立的詞更有用。
當發送訂單時，線上計程機車司機注意力集中在三件事上：安全地將貨物送到目的地、避免事故以及希望不要收到消費者的負評，並考慮是否能夠接到新訂單或結束工作立即回家。節省成本是線上叫車的另一個特徵。
這個故事是關於沒有工作保障和保護的勞工，而不是線上計程機車的壟斷。類似的故事也存在於種植業、採礦業以及港口和機場運輸業。這與蓋伊·史坦丁（Guy Standing）在2011年出版《不穩定的階層：新的危險階層》（The Precariat: The New Dangerous Class）所哀嘆的內容無異，這是現代工業中的一個新現象。史坦丁哀嘆歐洲勞動者的各種奢侈品（編按：指歐洲勞工在過去享有的一些福利和權利）正被新自由主義通過彈性的勞動市場所打擊。歐洲勞工失去了作為「福利工人」的奢侈，也就是可以享受充足的休息時間，拋棄了亞洲國家勞工一個多世紀前的惡劣工作條件和長時間工作。
在印尼，上述類型的彈性勞動工人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並在其他行業中越來越普遍的存在。以前被認為安全、穩定、有前途的行業已經變成不穩定、前途黯淡的行業。這種類型的臨時工作，沒有體面的工資和社會保障，普遍存在於國有企業、國家公務員和製造業。
特里奧諾和數百萬的線上計程機車司機，每天不間斷地載送人、貨物和送餐，且必須準時安全地送達目的地。
特里奧諾和數百萬的線上計程機車司機在做什麼？載送業務是經濟的支柱之一。人們從家裡被送到工作地點，反之亦然；食物和商品從商店送到買家。他們是振興地區經濟的關鍵。Momentum Work報告指出，印尼是東南亞食品外送業務中最大GMV（總商品價值）的國家之一，2023年達到46億美元或72.5兆印尼盾。最大的食品外送業務由GrabFood佔50%，GoFood佔38%，最後是ShopeeFood佔12%（CNBC Indonesia，2024年2月1日）。以Grab的收益為例，在2023年第四季度達到54.4億美元。其中，快遞業務上升13%，達到26.5億美元，計程車和線上計程機車，即ojol，上升28%，達到14.7億美元，金融業務下降14%，達到12.6億美元，新業務成長40%，達到6,400萬美元（Katadata.co.id，2024年2月26日）。
特里奧諾和線上計程機車不僅支持經濟交易，還在履行國家和公司的職責，準備在24小時內送達訂單。事實上，根據印尼2009年第22號關於道路交通和運輸的法律第139條，城市和地區提供交通運輸服務的義務是城市或地區政府的義務。該條款還指出，公共運輸服務由中央政府國有企業、地方公有企業或其他法人提供。提供安全舒適的公共交通的義務也是僱用夜間工作者的公司義務。
儘管線上計程機車對線上叫車業務的經濟交易具有巨大貢獻，涵蓋了國家和製造公司的職責，但他們並不被稱為平台公司的受僱者，也不被稱為運輸服務人員，甚至不被認為是製造公司勞工。他們是沒有受到保護、沒有得到認可、無法獲得法律保護，甚至不被正式工會視為重要的人。
（作者敘利夫．阿里芬為印尼塞達尼勞動資源中心主任）
原文載於亞洲過勞監察 KWA
--
[1]譯注：隸屬於Gojek公司所提供的服務。Gojek是一家印尼線上服務平台與數位支付技術的集團公司，開發四個線上應用程式的APP提供服務：GoRide（摩托車計程車服務）、GoSend（快遞服務）、GoShop （商域購物）和 GoFood（美食外送）。
[2]同上。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