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討會】韓國職業與環境衛生醫學會年會（一）
2020.11.16
新冠肺炎時代，南韓的過勞死與過勞自殺
（編按）由職安連線發起的東亞過勞監察（KWEA）組織，今年參與韓國職業與環境衛生醫學會年會（2020 The 64th Academic Conference of KSOEM, 11/13-11/14），討論東亞的過勞與過勞死問題，由KWEA發起團體分享韓國、台灣與日本在新冠肺炎下的過勞議題。本文分享由韓國勞工安全與健康機構Michelle Jang發表的「新冠肺炎時代，南韓的過勞死與過勞自殺」演說稿。
大家好，我姓張，叫米雪兒，我是南韓人。很高興有機會可以跟大家分享，在新冠肺炎蔓延時期，南韓發生的過勞死與過勞自殺情況。2018年，我姊姊因為過勞自殺，離開我們。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開始想研究過勞的議題，因此加入了「東亞過勞監察」社群，希望能讓社會大眾了解過勞的問題有多嚴重，還有該如何解決過勞的問題。就讓我開始我的報告。
以下的報告包含三部分。首先是關於目前南韓社會過勞的情形。接下來第二部分，是檢視新冠肺炎帶來的衝擊，所影響的過勞個案細節，最後一部分，則是討論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首先想跟大家說的是，從資料上就可以簡單看出，南韓社會目前過勞的狀況。資料上可以看到過勞死的職災補償，這些是南韓從2015年到2020年間，因過勞導致腦心血管疾病而死亡的數字。因職業災害導致過勞死而申請補償的個案，從2015年的585人到2017年減為576人，但是到了2018年又增加為612人，去年2019年是747人。今年到六月為止，有373個申請個案。在這些申請個案中，獲確認是職業災害導致的過勞死，數字每年都不斷成長，從2015年的149案，到2017年增加為205案，去年2019年是292案。特別的是，去年獲認定是過勞死的核定率，只有39.1%，比2018年的核定率低，但是卻有292案確認與職業災害有關，比2018年增加26案。
接下來是勞工因精神疾病獲得補償的資料，包含勞工因工作自殺。過去五年，從2014年到2018年，966名工人因為工作罹患精神疾病，其中有35%被發現為此自殺。不過，其中在所有職災補償的申請案件中，只有522案獲准補償，核定率只有54%。在這些因職業災害罹患精神疾病獲得補償的案例中，176人已經死亡。如果再接著分析這些死亡的個案，可以發現有80%會因為「過勞與壓力」而自殺。
到目前為止，我們看了過勞死與過勞自殺的相關資料。接下來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些詳細的個案。今年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球。我們都很清楚，疫情嚴重影響大家的日常生活，但我們卻不了解疫情是如何傷害我們在工作場合的個人健康。今年的資料還沒出爐。所以現在我想要跟大家分享，在現有的個案中，新冠肺炎帶來的衝擊。
南韓是眾所周知的「快遞之國」。南韓的物流快遞市場據估計在2018年至少有47億元，2019年成長到55億元。除此之外，食物外送的網路平台，以及傳統的物流快遞服務，都急速成長，主要是因為人們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開始偏好無須接觸的購買行為。其中較具代表性的財閥快遞公司，例如CJ物流、韓進物流，據報導在2020年第一季的營業額與獲利，都有高度成長。
從2012年迄今，過去八年在物流快遞產業中的死亡個案是18人，也就是每年2.25人。不過到了今年10月，有13名物流配送員在30、40歲，甚至不到30歲，就因過勞而死。大家都很清楚，物流配送員的工作密度從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就不斷增加。
今年九月，專案小組調查了八百名物流配送員的工作情形。物流配送員每周平均工作時數是71.3小時。這遠超過《職業災害補償保險法》規定的過勞死標準。根據規定，「每周工作超過60小時、持續三個月」，或是「每周工作超過64小時、持續一個月」，就可認定是過勞。91%的受訪者說，他們的工時從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就開始增加。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物流配送員的工作量也開始增加。撿貨與配送量分別增加了35.8%與26.8%。撿貨佔物流配送員43%的工作量，但根據勞動契約，這部分卻未獲酬勞。
物流配送是一種雙重委外結構的產業，其中包含快遞企業、委託的公司，以及物流配送員。所以根據《勞基法》，物流配送員都沒被當成一般勞工，而是獨立承攬業務的勞動者。物流快遞公司並不需要遵守《勞基法》規定，讓員工每週只工作40小時，加上超時工作最多52小時，並且對於配送員的死亡，無需承擔法律責任。根據五月的統計資料，物流快遞企業登記的配送員，有60%並未受到《職業災害補償保險法》保障。他們都不在《勞基法》的規定範圍內，因此都無法申請職業災害保險。他們要投保，必須適用《職業災害補償保險法》中，特殊形態僱用豁免的相關規定。但是他們的投保率卻相當低，因為雇主跟勞工必須各付一半保費，而且任一方都可以拒絕投保。
政府官員同樣也因為新冠肺炎，每天都面臨過勞的風險。今年上半年，有3名檢疫相關的官員，因過勞而死。這張圖顯示，二月時地方政府公務員的過勞情形。我們可以看到，其中最多的是一個月工作215小時。
政府官員與地方公務員的服務規則分別規範了工作時間規定。原則上，規定是每週工作40小時，不過政府機關首長或是地方政府，都可能要求下屬加班，或者在周末或是國定假日繼續工作。如果他們在周末或是假日工作，他們可以在接下來的周間上班日補休。除此之外，因為戰爭、意外、災害或是緊急狀況時，公務員的休假會受到限制，因此公務員為了緊急任務，就被允許可以在周末、假日或是晚上工作。令人驚訝的是，根據公務員的工時規定，如果是在周末、假日或是緊急任務時，超時工作的工時，竟然都沒有任何限制。
根據南韓自殺防治中心資料，初步統計，今年上半年女性的自殺人數是1,924人，比去年同期增加了7.1%。相較之下，男性自殺人數同期卻減少6.1%，整體數字也減少2.4%。防治中心發現，首爾20多歲的女性，企圖自殺者的人數比起前幾年，幾乎暴增一倍。這是自1987年相關統計資料收集迄今首度發現，只有女性的自殺率呈現上升趨勢。
今年女性自殺率增加，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工作量大減。新冠肺炎帶來的衝擊，大多集中在面對面的服務業，其中多數的勞工都是女性。新冠肺炎也增加了家庭照顧的重擔，這也不利女性的心理健康。越來越多人開始在家工作，彼此間的壓力就跟著增加。即使夫妻倆同時在工作，女性也會覺得必須負擔更多做家事與照顧小孩的責任。
根據過往的經驗，南韓在金融海嘯後的自殺率猛然陡升。新冠肺炎疫情持續延燒，也導致越來越多人因此收入減少。新冠肺炎疫情引發大規模的危機，包括公衛危機與經濟危機。今年有越來越多人擔心疫情帶來的景氣蕭條與自殺人數。
到目前為止，我們探討了新冠肺炎疫情衝擊下，相關受影響的個案。我們可以說，未來的情況可能越來越糟。不過，儘管困難重重，大家還是很努力試圖解決問題。
物流配送員組織了工會，訴求能有一天的休假日。因為物流配送員持續抗爭，社會大眾越來越關心過勞死議題，加上新冠肺炎疫情後工作密度增加，現在大家同意把8月14日訂為「無包裹日」，這是物流快遞產業在南韓問世的28年以來，首度出現的假日。
物流配送員也呼籲，「投入揀貨勞動力」來減少過勞。目前幾乎所有物流配送員都從一早開始工作，先從分類包裹開始，就要工作3到4小時，接著才開始外出配送。撿貨其實不算在薪資範圍內。如果有其他勞工可以協助先幫忙分類包裹，物流配送員的工時就能減少2到3小時。
運費過低也是另一個問題，會導致物流配送員必須增加送貨量提高收入。進而言之，物流配送員工會也開始呼籲立法，改善物流配送員的待遇。
南韓最大的CJ物流公司，今年有6名物流配送員過勞死。物流配送員接二連三出現過勞死後，社會輿論壓力增加，迫使CJ物流公開向社會大眾道歉，並且宣布幾項措施，包括投入更多撿貨人力，改善系統避免讓物流配送員工作超量，並且鼓勵物流配送員投保職業災害保險。
政府也公開道歉，並允諾11月前提出相關的解決措施。
我們必須持續監督，直到政府確實兌現支票。
受害者與受害家屬開始勇敢發聲，揭發自己的慘痛經驗，促進公共議題討論，並且要求改善措施，以免過勞問題一再重演。
今年五月，過勞受害者與170個非政府組織、社團聯合發起運動，目標是制定「企業過失殺人與企業謀殺法」，正式名稱是《企業與政府官員嚴重事故懲罰法》。當企業的錯誤導致勞工與公民的身體健康受到損傷或危害時，企業與政府必須負起責任。為了預防嚴重的意外，懲罰的主體不應該是基層的經理人，而是擁有實質影響力的個人，例如企業、公司的執行長，或是機構的行政首長，讓他們受懲罰、擔負起應有的責任。在獲得十萬人連署同意後，本案就會送到國會的相關委員會討論。我們希望改變，而且一定會實現。
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