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安講座6】金錢、污名與職災補償
金錢、污名與職災補償
「我不要錢,我要的是公道。」
金錢在我們的社會中很容易聯想到負面形象,因此,許多職災勞工在災後尋求補償的過程中,經常透露出「不要錢」的想法。這些職災勞工受盡身心苦痛,甚至無法復工、沒有經濟收入,在家財散盡的情況下,為什麼不願爭取合理的補償?
社會大眾對於爭取金錢補償的受害者,往往也會質疑起他們要求正義的動機。受災勞工擔心爭取補償就會被貼上「死要錢」的標籤,然而,我們的職災補償制度是否有讓受災勞工獲得合理的補償、重建?這樣的污名與標籤又是如何連結?
本月講座邀請鄭雅文、郭淑珍兩位老師,他們在與職災勞工接觸的經驗中,發現爭取補償的污名。這樣的污名如何而來?讓我們來聽聽他們對這個現象的精采分析!
主講:鄭雅文(台灣職業安全健康連線理事長)、郭淑珍(國防醫學院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
主持:黃怡翎(台灣職業安全健康連線執行長)
時間與地點:7月26日19:00 慕哲咖啡(台北市中正區紹興北街 3 號)
主辦單位:社團法人台灣職業安全健康連線
郭淑珍(國防醫學院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
有些疾病對於生病的人來說是難以啟齒,例如漢生病、愛滋病。人們常常因為對於疾病的不認識、不了解,又或是不治之症,對於生病的人貼上標籤。以我自己的經驗,過去家族中有人得了癌症,長輩視此為忌諱,禁止我們接觸他送我們的衣物。又例如愛滋,學者劉紹華在他的著作《我的涼山兄弟》關於愛滋病「污名化」的分析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對諾蘇人來說,愛滋病在他們的道德觀念和疾病認知裡,並沒有負面的印象,但是隨著外來組織的介入,帶來外來世界對愛滋病的標籤,造成當地人對愛滋病患者產生了恐懼與歧視。
從這個例子可以很明顯看到疾病、物品本來沒有對錯,但是人對其價值的判斷,就會產生優劣之分。例如檳榔會連結到口腔癌,吃檳榔的多是基層的勞動階級,就產生污名化的結果。事實上,口腔癌的發生不一定是因為吃檳榔,可是只要提到口腔癌就會想到吃檳榔。
我自己每天都要喝咖啡,很多上班族一早就要喝一杯咖啡,對我們來說這就像是工作前的儀式,中產階級喝咖啡會被認為是因為要提神、要努力工作,這個行為被給予了正面的形象。對許多司機來說,吃檳榔也是一種上工的儀式,他們長時間坐在車上不能喝太多水,沒辦法隨時上廁所,選擇了吃檳榔提神。文化和社會價值賦與咖啡正面形象,但檳榔卻是污名化,這裡面還包含了我們對於階級的不同態度。
從事公衛工作的人會認為民眾只要了解健康相關知識,大眾就不會再繼續從事有害健康的行為,所以很多人會以為這些吃檳榔的人不知道檳榔對於健康的危害。我過去訪談許多駕駛,他們其實都很清楚,但對他們來說,開車是他們維持經濟的方式,維持生計對司機來說是更迫在眉睫,吃檳榔是他們面對辛苦工作的紓解之道。
鄭雅文(台灣職業安全健康連線理事長)
過去訪談許多職災勞工,詢問他們有沒有申請職災補償,很多人的回答都是我不缺錢,不需要申請。為什麼這群職災勞工連申請勞保職災補償都不願意?
職災勞工的污名來自職災經常會被歸因於個人行為,是勞工自己不小心才會導致職災,所以職災是勞工自己造成,目的就是為了錢。會有這樣污名化的後果,來自社會心理層面與制度設計層面的污名機制。如何去除職業傷病的污名,職災保險單獨立法、法律制度的改變沒有辦法直接改變人們對某個疾病、某個族群的污名,今天也想和大家討論。
這社會有各種不平等,很多健康的不平等,職災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這不平等是怎麼來的呢?從近端可以看到這個人是貧窮、生活環境不理想等、勞動處境有很多危害,這也會跟上游的一些政策有關,像工時、產業等,這會影響到最後的健康不平等。我們常常忽略文化與社會價值的影響。污名無所不在,例如我們對某些社會階層、族群的刻板印象,如原住民或者是窮人。污名是結構性的社會致病因素,是屬於文化的面向,會導致制度排擠、處境忽略的狀況。
職災勞工有被污名嗎?我們可以從兩個面向來看:「社會心理機制」-人們如何看待職災勞工,以及「制度設計機制」-職災補償制度的混亂狀況與政府積極地防弊。職業傷病的污名化,使得目前職業傷病的通報低、認定率低、補償也低的狀況,致使職災勞工在傷病發生之後成為更弱勢的一群人,過往就有許多研究指出職災勞工是心理疾病的高風險族群。
因為職災發生在個別的勞工身上,問題被個別化。職災勞工單獨面對雇主,沒有議價能力。而職業傷病通報、就業程序、爭議審議機制缺乏勞工參與,以及給付不足。當職災勞工發生職災後,大多數無法復工,又拿不到職災補償或是職災補償不足,沒有經濟收入下只好跟雇主決裂,卻又被污名化為愛錢。
對於職災勞工的去污名,拋出幾個方向一起來討論。在個人層次上,有更多理解與研究、更積極的勞動與社會教育;在制度層面上,改變職災補償制度。當然最重要的是勞工要有集體的力量,打破職災將問題個別化,歸咎個人的行為,才有可能扭轉職災勞工的污名化。